末日松茸讀書筆記

進步之後的生活：從一種高級食用菌得到的四個驚人啟示

你是否曾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？這是當今常見的感受。每日的新聞充滿氣候變遷的威脅、經濟的不安與希望的消失，我們熟悉的指引不再存在。如今的時代，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、沒有穩定承諾的時代。

在這樣的混亂中，若引導你前行的，不是專家或政治家，而是一朵「菇」呢？具體來說，是松茸——這種以秋天濃烈香氣與腐敗氣味著稱的真菌，竟能為我們指引穿越廢墟的方向。

聽來荒誕？試想：據說在1945年原子彈摧毀廣島之後，第一個在焦土上重生的生命，正是松茸。

這種謙卑的菌類擅長在毀滅中尋找生機。循著它的軌跡，我們能學到幾個違反直覺的啟示——如何在不確定與廢墟之中找到新的生存之道。

導論：純潔的迷思

如果「污染」並不是一個負面的字眼呢？如果文化、思想與歷史之間的混合——即使是在艱難的情境中發生——正是力量與生存的引擎？我們從小被教導要珍視純潔，認為一個文化的力量來自其不變的本質。然而，這種觀念忽略了一個根本的事實：我們活在一個不穩定的世界中，一個沒有穩定保證的時代。當不確定性成為常態，「純潔」的神話不僅是幻想，更可能成為阻礙生存的危險障礙。

本文提出「污染的多樣性（contaminated diversity）」這一概念。它重新詮釋「邂逅」：文化之間的交會並非削弱或污染一個群體的本質，而是一種轉化的過程——它孕育出新的、具有韌性的生命與文化形式。對任何生命體而言，無論是菌類還是人類社會，「純潔」都不是現實的選項；我們都被與他者的互動深刻地塑造。

一、生命在我們製造的混亂中依然茁壯

人們常浪漫化自然，想像它是純淨、未被人類污染的聖地。然而，松茸打破了這種幻想。它不在完美的森林中生長，而是在被人擾動的森林裡繁盛。

這並非新現象。在日本，松茸的普及正是源於人類伐林造成的環境變化，使紅松成為其理想共生夥伴。如今在美國西北太平洋地區，松茸在被工業進步摧殘的土地上大量生長——奧勒岡州那些被伐光、工廠廢棄後長滿灌木的森林，成了它的天堂。那是被破壞的生態系統，卻孕育出旺盛的生命。

這教給我們深刻的教訓：生命不僅能在環境破壞之外存在，也能在其中持續。這推翻了人們對「純淨自然」的追求，反而提醒我們，未來的生機將誕生於這些被污染的共生合作中。與其尋找一片未被觸碰的淨土，我們更應在混亂之中尋找「協作式生存」的可能。

世界的各個角落充滿這樣的廢墟，但即便被宣告死亡，這些地方仍然充滿生命力。對於處於全球不穩狀態的人類而言，我們別無選擇，只能在廢墟中尋找生命。

二、資本主義更像拾荒者，而非建築師

我們往往將資本主義想像成一部精密的工業機器——標準化、規模化、全然理性。然而，松茸的全球旅程揭露了另一面：資本主義其實更像一種「拾荒經濟」，正如人類學者安娜‧青（Anna Tsing）所稱的「殘餘積累（salvage accumulation）」。

企業往往並不直接控制生產，而是從混亂邊緣撿拾價值。他們利用那些未完全納入資本體系的活動——不受工資制度或規模生產規範的邊陲經濟。這並非過去的殘跡，而是現今零工經濟、快時尚、智慧型手機產業背後的隱性邏輯。

松茸的供應鏈正是縮影。奧勒岡的採菇者不是受薪員工，而是難民、退伍軍人與鄉村自由人，他們為了「自由的戰利品」進入森林。這些獨立的、非資本主義的行動，最終被轉化為商品，出口日本。企業從中獲利，卻從不必處理森林的混亂或採菇者的生存現實。

由此可見，全球經濟並非一個全能的統治體系，反而依賴無數無法標準化的地方性行動——靠著它無法創造或控制的混亂生存。

三、生存是集體工程，不是個人任務

流行文化喜歡塑造「孤膽英雄」的生存神話：獨自奮鬥、排除萬難。然而，松茸提醒我們，這是危險的幻覺。所有生命的延續，都依賴合作，這是青所謂「可居之合作（livable collaborations）」。

所謂「污染式合作」——不同生命體在互動中相互改變、相互影響——是生存的基礎。純淨並不存在，混雜才是生命的本質。

松茸在兩個層面上展現了這一點：

• 生態層面：松茸與松樹共生。真菌從貧瘠的土壤中吸收礦物供應給樹木，而樹木則以光合作用產生的糖分回饋真菌。雙方缺一不可。這提醒我們，無論是腸道菌群還是全球供應鏈，生存本質上皆是「糾纏的共存」。

• 社會層面：在奧勒岡的採菇者社群中，苗族、孟族、柬埔寨難民與白人退伍軍人共處。他們曾因越南戰爭等歷史傷痕分裂，如今卻在共享的貧困與創傷中形成新的「污染式多樣性」。他們的生存，不是靠保持純粹，而是靠在糾結的歷史中尋找合作。

我們的生命被相遇「污染」；正是這種污染，讓新世界得以生成。

四、真正的自由存在於社會邊緣

在美國奧勒岡的一處名為「Open Ticket」的聚落，沿著公路搭起的一排帳篷，是非正式的松茸交易中心。夜幕中，採菇者與買家競價、聊天、比拼，這裡的收穫不只是金錢——真正的獎賞是自由。

但這種自由，是在創傷與廢墟之間誕生的。對白人退伍軍人而言，它是逃離戰爭記憶的出口；對東南亞難民而言，則是另一種在被伐林之地生存的表演。這些人活在體制之外，在法律與資本邊界遊走。

他們視國家森林為「共有地」，拒絕為雇主工作，而選擇在荒野中尋找命運。這種不穩定的經濟行為，卻孕育出一種抗拒制度的自由。

這挑戰了我們對自由的傳統理解——自由並非穩定制度的恩賜，而是人們在體制裂縫中主動創造與實踐的結果。真正的自由，往往誕生於拒絕體制、拒絕被規範的邊緣世界之中。

五、結語：擁抱糾纏的世界

我們從質疑純潔的價值出發，走向理解污染的創造力。瑤族與苗族的故事證明，即便是最劇烈的創傷——戰爭、流離與重建——也能成為新身份與新社群誕生的原料。他們不只是倖存者，更是轉化者，從廢墟中打造出新的世界。

「純潔的神話」不僅虛假，更具危險性。人類身處於龐大而糾纏的組合體中，我們的生存仰賴對這種「污染性連結」的覺察與珍視。真正的力量，不在於逃避污染，而在於理解：我們的歷史本身就是被污染、被交織、被不斷創造的。

這正是當代最重要的想像挑戰——在資本主義的廢墟中，尋找生命的可能性。

結語：學會「察覺的藝術」

松茸給了我們一種與焦慮相反的思維。它告訴我們：生命能在破壞中延續，資本主義依賴它無法掌控的混亂，生存永遠是合作的成果，而真正的自由則萌芽於體制的裂縫中。

在這個進步承諾破滅、充滿不確定的時代，我們最需要培養的，是青所謂的「察覺的藝術（the arts of noticing）」——學會注意生命在破碎世界中仍然運作的微妙方式。

世界的確遍佈廢墟，但松茸提醒我們：廢墟裡也充滿生命。
若我們願意去看，也許能在被忽視的地方，發現那些出乎意料的合作與重生。

這本書並沒有要給一個簡單的答案或怎麼做的SOP，作者更像是想要邀請所有讀者培養一種新的觀察方式和思考習慣，鼓勵我們保持好奇心、慢下來去注目那些人或非人的物質之間亂糟糟的關係，就如同即使在殘破不完美的廢墟裡，也展示了生命裡的韌性及欣欣向榮活下去動力的松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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