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A young woman of the Nuer people near Gambela in Ethiopia, circa 1965. (Photo by John Bulmer/Popperfoto via Getty Images)
世界之大,窮極一生也不見得有辦法都走得完看得盡,不如讀書,雖然也有人說讀萬券書不如行萬里路,但在有限的時間和金錢之下,若不能親身到訪,不如先讀書。
去年我曾經去肯亞,在肯亞的好幾個角落與同是遊牧民族的馬賽人Maasai People有所接觸,也稍微了解了一下他們的生活,非常驚訝,在世界上的角落還有這樣生活的民族。到現在我才知道,你所驚訝或覺得奇特的生活模式和傳統,其實再奇怪都不是奇怪,再平常也不要以為它是平常,這就是這世界好玩的地方。
努爾人(The Nuer: A Description of the Modes of Livelihood and Political Institutions of a Nilotic People.)是一本由英國人類學家Edward E. Evans-Pritchard所撰寫的民族誌,對努爾族(Nuer)這一支生活於英埃蘇丹境內的尼羅特語族民族之經典人類學研究,重點在於其生計方式與政治制度。努爾社會被描述為一種「有秩序的無政府狀態(ordered anarchy)」——即一個沒有中央政府、成文法律或制度化領導的社會。他們的社會、經濟與政治生活深受兩大因素所塑造:嚴酷的自然環境,以及以牛為核心的生活模式。
努爾族的政治體系呈現「分節性結構」(segmentary system),以領土群體之間的「平衡對立原則」為基礎——不同層級的群體在內部相互對立,卻能在更高層級上聯合起來,形成動態的分合機制。這一政治架構與血緣系統密不可分:各部落通常以一支具優勢的「貴族氏族」為骨幹,透過親屬制度吸納外來者與俘虜的丁卡人(Dinka)。
他們的生計受到「洪水—乾旱」週期的強烈支配,迫使族人採取季節性遷移的生活方式——雨季住於高地村落,旱季則遷往河湖附近的營地。這種生態循環進一步強化了其分節式政治結構。於此體系中,「仇殺」(feud)是調節部落間關係的核心政治機制,而「豹皮祭司」(leopard-skin chief)雖無世俗權力,卻在調解爭端與防止社會分裂上發揮關鍵作用。最終,努爾社會是一種由親屬義務、領土忠誠、生態限制及平等獨立精神共同維繫的複雜平衡體。
一、研究背景與脈絡
這項對努爾族的研究乃應英埃蘇丹政府之請而展開。田野調查於1930至1936年間進行,總計約一年,過程極為艱難,對研究方法與成果產生深遠影響。
- 敵意環境:研究進行時,努爾族方才被政府軍擊敗,對外人充滿怨恨與敵意。研究者不僅被視為陌生人,更被視為敵人。
- 艱困條件:惡劣的自然環境伴隨疾病與極端氣候,再加上努爾族以沈默、誤導與拒絕合作的方式阻礙研究。
- 資訊來源稀少:研究者無法培養固定的口述資訊提供者,因此研究主要依賴直接觀察與參與。
- 被迫的親密共處:努爾族拒絕讓研究者居於社群之外,迫使其深入族群生活。作者自述:「阿占德人(Azande)不允許我與他們共同生活;努爾人則不允許我不與他們共同生活。」此結果使研究雖缺乏文本資料,卻在結構洞察上極具深度。
二、牛的核心地位
努爾族是一個以牧業為主的民族,牛是他們最珍視的財產,也是社會組織的中心價值。他們的社會語彙可謂「牛的語彙(bovine idiom)」,理解牛與人的關係是理解努爾文化的關鍵。”bovine idiom” refers to a social system where social relationships, rituals, and law are understood and structured by the language and concepts related to cattle.
- 經濟與社會價值
- 生計來源:牛提供主要食物來源——特別是牛奶,為孩童與成人日常主食。牛也提供肉、血、皮革、骨頭與牛糞、尿液等實用資源。
- 社會資產:牛是社會地位的象徵,也是婚姻的媒介。聘禮(約二十至四十頭牛)構成婚姻的基礎,連結起家族網絡。
- 親屬連結:親屬義務藉由牛的轉移與分享具體化。分配聘牛的過程實際上等於一幅族譜圖。
- 個人認同:男女常以牛名為己名,男性尤其以「愛牛名」相稱,乃同輩間常用的暱稱,甚至成為族譜中的一部分。
- 儀式與宗教意義
- 奉獻:特定母牛被獻給祖靈、個人守護靈或亡靈。抹灰於其身即為與靈界溝通之象徵。
- 犧牲:所有重大儀式皆須以牛或羊、山羊獻祭,用於葬禮、婚禮與安撫靈力。
- 共生關係
努爾人與牛之間形成深度共生。人終其一生致力於維護牛群健康,建畜舍、燃牛糞驅蚊、清理牛圈、季節性遷徙以尋水草。
人與牛構成緊密社群——努爾人能逐一認出自家牛隻,為心愛之牛裝飾並歌頌牠們。此種關係被形容為:「人依附於牛,牛亦依附於人。」
三、生態系統與生計模式
努爾族居於開闊的稀樹草原與沼澤地,雨、旱兩季分明(5月至10月為雨季;11月至翌年4月為旱季)。這一週期性環境主宰其生活方式。
- 季節遷移與定居模式
- 雨季村落(cieng):洪水迫使人畜遷往高地,建造穩固村舍並從事農作。
- 旱季營地(wee):乾季時人畜遷往河湖邊,搭建簡易棚舍與蜂巢屋,以畜牧與捕魚為主。
此遷移制度形成地區間高度互賴,促進食物分享與合作。
- 混合經濟體系
| 食物來源 | 經濟角色 | 主要季節 |
| 牛(牧業) | 主要食糧(乳製品)、社會貨幣 | 全年,以旱季為主 |
| 粟與玉米(農作) | 牛奶的主要補充糧 | 雨季播種、秋季收成 |
| 魚 | 旱季與饑荒期必需品 | 旱季初最盛 |
| 野物與野果 | 輔助食物來源 | 旱季為主要狩獵期 |
四、「有秩序的無政府」:努爾政治體系
努爾人沒有中央政府或正式法律制度,其政治組織以「分節對立」為原則。
- 分節原理
政治群體呈嵌套式層級結構:
- 村落之間可能爭鬥,但同屬一支部族時則會聯合對抗外部。
- 各級單位皆依此「內分外合」的原則運作。
這種結構使政治認同具有相對性:人在不同層級的對立情境中切換其歸屬。
- 領土單位
| 單位 | 描述 |
| 民族 | 指所有講努爾語者,文化上同一,但非政治單位。 |
| 部落 | 最大政治單位,成員在戰爭與仇殺賠償上有道德義務。 |
| 部落分節 | 各級分支具獨立領地與情感認同。 |
| 村落(cieng) | 最小政治單位,位於高地、以畜舍為中心。 |
| 地區(district) | 若干村落的非正式聯合體,常有通婚與共營關係。 |
五、仇殺制度與法律觀
在無正式法律體系的情況下,「仇殺」是調解與復仇的主要機制。
- 謀殺處理機制:殺人者向「豹皮祭司」(kuaar muon)求庇。祭司雖無世俗權力,但能主持淨化儀式並調解血賠。賠償額約40–50頭牛。
- 法律的相對性:爭端解決的義務依社會距離而異——村內必須速解;部落間可延宕;部落外則以戰爭解決。
- 自力救濟原則:除殺人外,其餘爭端(偷竊、姦情、傷害)皆以私力報復為主,成敗取決於家族勢力。
六、氏族與血緣體系
雖政治結構以地緣為基礎,其內部組織與概念則由父系血緣體系支撐。
- 氏族(buth):追溯共同祖先之最大父系群體,成員間禁止通婚。
- 世系(thok dwiel):氏族的分支,依世代層級細分為最大、主要、次要與最小世系。
- 政治意義:族譜非歷史記錄,而是當前政治關係的體現,會隨現實調整,成為政治結構的「憲章」。
七、社會分化與同化機制
各部落通常由一支支配氏族(稱為 diel,「貴族」)主導,被視為土地之主;其他居民包括:
- rul(外來努爾人):來自他部落的努爾族人。
- jaang(丁卡人):多為俘虜後代。
他們並非階級,而是透過以下機制融入主體社會:
- 收養:俘虜男孩被正式收為族人,擁有完整父系地位。
- 婚姻聯繫:通婚形成母系親屬關係,政治上視同父系。
- 神話重構:以傳說將外來族源解釋為兄弟或母系親戚,合法化其地位。
八、年齡階級制度(Age-Set System)
努爾男性依年齡分入不同階級(ric)。
- 入會儀式(gar):約14–16歲行額割禮(六道平行傷痕),同期少年屬同一階級。
- 結構:系統線性推進、不循環,通常同時存在六個活躍年階。
- 社會功能:界定尊卑、輩分與倫理關係;同輩間情誼深厚;不可與同輩之女成婚。
- 政治作用:雖無直接軍政功能,卻跨越血緣與地緣界限,增進部落凝聚力。
結語
努爾社會是一個在缺乏政府與法律的前提下,仍能維持秩序與整合的社會體。其核心機制來自親屬關係、儀式傳統、生態適應與道德平等主義的交織。這使努爾族成為人類學中「無政府社會秩序」的經典範例。
| 【關於作者】艾瑪 | amarylliss 台灣第一位全職旅遊部落客受邀出國旅遊超過百次(受邀列表),1996年起於台大椰林BBS自助旅行版(Tour Abroad)發表旅遊心得並擔任版主,2000年起於明日報/ANYWAY旅遊網分享旅遊心得,2003年起任艾瑪隨處走走部落格格主至今,從無名小站至痞客邦,目前回歸個人部落格持續經營;更詳細網路書寫歷史請參考關於我。聯繫、合作或邀約請聯繫:[email protected] |